貓祭

深藍色綿線像錦鯉一般在精緻的和風布料之間穿梭，精巧的香囊正在悄然成形。春野櫻頗有興致地在設計成束口形式的封口處，縫了一朵櫻花當作點綴。

乾燥的櫻花落下，清淡的香味在指尖及空氣中逗留，最後被封入袋中。

她滿意地將飽滿的香囊捧在手心，「佐助君會收下的吧？」

 

♥

 

一切都是這麼開始的，宇智波佐助某一天回家，收到了女友親自製作的香囊。

看著對方那有如星光閃耀著的雙眸，儘管認為自己不適合這樣的東西，他還是收下了。

「就知道佐助君最好了。」

春野櫻滿足地笑著，僅僅只是這樣，宇智波佐助便覺得他做對了一件事。

「妳真有興致。」

「才不是呢！」她鼓起臉頰，像個孩子似地盯著他，「只是覺得，佐助君老是在旅行不是嗎？這樣就感覺好像把我帶在身邊一樣了。」

宇智波佐助不發一語地拿著香囊，隨後將它收進衣服的夾層裡。

「是嗎。」他半信半疑地回應了她。

原本以為會被說老套的春野櫻臉頰瞬間染上紅暈，呆愣愣地盯著宇智波佐助，對方感覺到視線之後，疑惑地看著她。

「別、別看著我啦！」永遠無法習慣與宇智波佐助對視的她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，「我去弄水果。」

 

望著羞澀的春野櫻離去，宇智波佐助再次拿出那個香囊。他將鼻尖輕靠在上頭，除了屬於布料柔軟的觸感之外，還有一股他再熟悉不過的香味。

這股香氣飽含了一份安心，和一股屬於家的味道。

 

水流的聲音傳來，他憶起了過去母親為他清洗番茄的身影，那是只有在「家裡」才能看見的場景。這似乎在提醒他，他所懷念的那個地方就在這裡，是春野櫻幫他找了回來。

 

「佐助君？」春野櫻端著一碗番茄坐在他身邊，十分好奇他閉著眼在想什麼。

「一點都沒變。」宇智波佐助不慌不忙地收起香包，隨手拿了一顆番茄。

「诶？什麼？」

「味道。」

春野櫻馬上就反應過來，宇智波佐助說的正是那股櫻花香。她沒有馬上解釋，只是安靜地看了一下前方，才撐著臉說，「嗯……並不想換嘛……那時候是這樣想的，如果一直用著這個味道，佐助君即使走得再遠，也不會認錯回家的路。」

「謝謝妳。」

他擁抱了她，這是至今為止第幾次的回報，宇智波佐助並不清楚，只知道他還欠春野櫻太多太多。

 

♥

 

雨劃過臉頰，烏雲遮擋了皎潔的月，腳下石子青苔滿佈，在沒有光的森林裡，仿佛一個又一個的窟窿，一失足就會墜入黑暗。

宇智波佐助隨意找了個岩洞，點起微弱的光。外頭的森林像是蒙上了一層薄紗，除了自己以外，沒有他認識的人。

 

離開木葉許久，他有些想念春野櫻，自交往以來他的身旁都有她在，所以他才能不被過去的一切束縛，筆直地前進，但現在似乎有些迷惘。

 

果然……習慣了光的存在之後，就再也無法一個人在黑暗中過活了嗎？他想。

 

宇智波佐助脫下因潮濕服貼在皮膚的披風及上衣，試圖用樹枝將它們掛在火堆旁，倏地，衣服裡落出了一包黑色的東西。

他皺起眉頭，但在看見櫻花裝飾的同時，便了然那是什麼。

 

出遠門前幾日收到的香囊因為吸了水、沾上土，從美麗的深藍色變成了黑色。宇智波佐助將其撿起，小心翼翼地把沾在上頭的塵土撥去，一併掛在樹枝上烘乾。

 

近期，他才真正感受到這個香包的意義。

 

起初他確實對於春野櫻所謂的「就好像把我帶在身邊」這句話半信半疑，對宇智波佐助而言，多帶一個香囊不僅對戰鬥沒有幫助，甚至還是徒增行李。

 

但每當太陽躲入了山、沈下了海，他便會不由自主地握緊那個香囊，或許是思念、或許是害怕，宇智波佐助不知道。

不可否認的是，從香囊裡透出的淡雅香氣總能安撫他的情緒。

對宇智波佐助而言，安穩的日子是每天能和春野櫻睡在一張床上、能聽她說她始終沒有改變的愛、低下頭就能聞到她清淡的櫻花香、伸手就能擁有她。也許正是如此，他才能在無盡的黑夜裡，從這裡得到一點安心。

自那之後，宇智波佐助都要靠它才能入睡。

 

他側臥在火堆旁，輕輕閉上眼睛。

 

今夜沒有了香囊，他恐怕得一夜難眠。

 

他還記得以前總是要媽媽或哥哥陪著才能睡著，雖然是很年幼時的事，不過他記得一清二楚。

無論是他們還是春野櫻，都存在一個讓人十分安心的味道。

安心到就算世界要毀滅了，他還是能繼續做他的夢。

 

從以前的家到現在的家，是春野櫻給了他安穩，甚至他不在家的時候，也給他備了一盞燈隨身帶著。

 

天空仍在哭泣，沒有停止的跡象。興許是他腦海裡的孤寂被風帶到了上頭，又被哪個多愁善感的神給看見了吧。

 

在毫無睡意的雨夜，宇智波佐助突然想起了他給春野櫻的「下次吧」。

在交往之前，他不是不給回答，只是不敢給。

第四次忍界大戰結束之後，他明白自己有多膽小，而春野櫻有多勇敢。

 

「始終如一」看起來很簡單，但是做起來卻很困難。

 

宇智波佐助也曾經想過要當個平凡的孩子，始終如一，但他沒有。

春野櫻想著要給他幸福，始終如一，而她做到了。

 

她不斷地在後面大喊著「我愛你」，但他卻假裝沒有聽見。

她唯一的願望是可以跟著他去旅行，但他用「下次吧」婉拒了她。

 

這些都不是討厭，而是膽怯。

得到了就一定要失去，所以宇智波佐助不敢給予承諾。可是春野櫻還是不顧一切地走到他身邊，牽起了他的手，告訴他：「我來當你的家」。

 

『女孩子要是真心喜歡一個人的話，內心是不會這麼簡單改變的。』

 

漩渦鳴人曾經這麼跟他說，說這是春野櫻告訴他的，但是她的表情十分矛盾，看起來幸福卻又孤單。明明是在告訴他日向雛田的內心，卻意外地好像在說她自己。

 

『小櫻她真的無論何時都只想著你呢。』

 

「無論何時……」

 

徹夜的雨給森林撒上了點點水珠，朝陽升起，閃耀的光芒透入岩洞，宇智波佐助瞇起了眼。

他將烘了整晚的衣服套上，雖然還是有些涼，不過那不礙事。

香包恢復了原有的靛青，但味道已經沒了，大概是在外頭太久，而且乾燥花又被水給沖濕了的關係。

 

回家吧。他看著手中的香囊。

 

從前總是沒有理由也沒有能夠回去的地方，但現在一下子都有了，宇智波佐助不禁想多嘗試幾次，對著春野櫻說：「我回來了。」

 

♥

 

推開家裡的門，宇智波佐助便看見春野櫻出現在眼前，一臉愉悅地看著他。

他有些尷尬地撇開了頭。

「妳……為什麼在門口。」

「鳴人說阿，你給他來信，寫今天早上會到嘛！所以我就在這裡等啊。為什麼都不告訴我啊！」

「妳可以多睡點。」

「我、我可不是小豬。」春野櫻哼了一聲，「話說佐助君……啊！」

忽然間被抓起的手似乎被塞了什麼，春野櫻瞅了眼，發現是之前送給對方的香囊。

「怎麼了？不喜歡嗎？」

「味道淡了。」

宇智波佐助一直沒有直視她的眼睛，他覺得說這種話太羞恥了，就好像在說我還想要多一點一樣。

「是嗎？那我就幫重新弄一次吧。來躺嗎？」春野櫻坐在沙發上，拍了拍自己的腿。

見對方毫不在意，宇智波佐助自然地過去躺上，睏意席捲而來。

 

因為失去了孰悉的味道的關係，到家前幾日睡得都不是很好。

 

「累了就睡吧。」她輕輕地、規律地拍著他。

櫻花的香氣散布在空氣中，他含糊地說了”嗯”便進入夢鄉。

 

然而沒有說出口的，是那句──

 

還是春野櫻最好。

 

-End-